他说完,却见谢宝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垂的眼尾中是无尽的不舍,但转瞬被垂下的眼帘挡住:
“哥哥不是说撒娇有用吗?哥哥骗人。”
谢容璟的心猛地一窒,本来掰开谢宝琼的手转而握住那只有部分石化的小手,缴械道:“我只出去一会儿。”
他克制住自己越来越偏颇的心,担心说得越多,越舍不得,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下,起身离开的脚步有些许狼狈。
门扉轻阖的声音响起。
包裹住手的热源消失,谢宝琼抬眼望向门口,谢容璟的最后一片衣角也从屋内消失。
他向后仰倒,手指勾过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唯独露出颗脑袋死死地盯着门口。
……
熹微的光线从窗户的云母片透入,直到天光大亮,那扇门扉依旧没有被人推开。
谢宝琼将脑袋一起缩回被子里。
晓春说得对,人类果然都是骗子。
—
昨夜,书房。
目送谢容璟和谢宝琼亲亲热热离开的谢琢率先等到的不是去而复返的谢容璟,而是从郡守府回来的赤松。
赤松像是知晓发生了何事,自顾自挑了位置坐下便开始欣赏谢琢的表情。
但谢琢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老神在在地坐在桌案后翻看底下人送上来的折子。
无趣在赤松眼底闪过,可他的嘴并非如此:
“你这是心如死灰了?”
谢琢掀起眼皮,从折子中投来一撇,避而不答:
“我在郡守府昏迷的事是你做的。”
他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怎么?要感谢我救你一命?”
赤松的指腹划过指尖,不咸不淡地默认下这个事实。
“就是没想到你醒的时机那般凑巧,可惜我没能在场。”
谢琢眼睛微眯,折子也不看了:“你早就知道?”
“蔺折春也知道。”赤松卖起讨厌的人来毫不客气。
谢琢突然默了下去。
赤松却在一边火上浇油:“那小崽子你还要吗?不要便送给我打打牙祭如何?正好消解你被骗之仇。”
“他也是大晟子民。”谢琢冷冷警告道。
“你这是还舍不得那小崽子。”赤松的瞳孔微微收缩,对刚发觉的乐子提起兴趣。
蜡烛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短,灯芯上的火焰吸足灯油,猛然高涨一节,谢琢拖在身后的影子晃动一瞬。
他站起身,拿起桌边的剪刀剪去灯花,身后的影子重新恢复平静:
“赤松大人有功夫关心我的事,不如想想如何解决城内尚未恢复的灵力。”
“此事我已有打算。”赤松刚想继续上一个话题,便听门板上传来敲击的声音。
“爹,我进来了。”
座上的赤松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谢容璟推门而入。
谢琢坐回桌案前:“城内损失的名册整理得如何了?”
谢容璟移步到案前:“我已理好一部分放在案上了,爹没看到吗?”
“还没看到。”谢琢顺着谢容璟的话从案前堆叠的折子中抽出一本。
……
两人谈完漯州城内的事,话题便到了谢宝琼身上。
“琼儿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谢琢被平静掩盖的眼眸中有茫然和惆怅一闪而过:
“璟儿,他不是,他是……妖。”
除非他自己是块石头妖,除非大晟的皇族是石头妖,否则他的孩子如何会是块石头?
谢容璟的脸上浮现出愕然,声音颤抖:“爹,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妖,是只石妖。”
谢琢的声音藏着浓浓的倦意,谢容璟没有再问下去,难怪琼儿说爹不要他了,难怪琼儿要他别走,难怪琼儿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震惊过后,谢容璟发觉自己心底是诡异的平静,似乎对这个事实早有所料,谢宝琼平日为何总钻得一身灰也有了解释,石头嘛,便是要在山野间的。
他听见自己轻声道了一声:“知道了。”
便与谢琢告辞,离开书房抬脚往厨房走去。
他记得琼儿爱吃冰酥酪,只是最近天气渐凉恐伤了脾胃,便没让他吃过,但既然是妖,想必就不会有这烦恼了。
谢容璟离开后不久,赤松的身影再次显露,他撑着下巴,评价道:“你们谢家人都挺无趣的。”
“倒是让赤松大人失望了。”谢琢冷冷呛了他一声。
赤松消失后,谢琢靠在椅背上,垂眸盯着案上的展开的折子坐了会儿,黑沉沉的眸子中情绪不断翻涌。
他熄灭案上的烛火,起身推门出去。
正巧撞上提着食盒回来的谢容璟。
他上前挡住谢容璟目标明确的去路,冷声道:“璟儿,他来历尚且未明,目的也未可知,我不放心你与他独处一室……”